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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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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2 章

與此同時, 揚州。

盛姝一行抵達揚州也不過幾日光景,之前在揚州小住過,倒也沒什麽適應不適應。

晏之緒不在此處, 晨起也無人在庭院練劍, 盛姝便越發懶怠, 索性早膳和午膳一起。

“這個消息可千萬要瞞住, 不能傳到夫人那邊。”畢驍壓低聲音說道。

那前來送消息的人苦著一張臉:“這種事情恐怕不是想瞞就能瞞得住的。”

“那也要盡力瞞,能拖一日算一日。總之不能現在就讓夫人知道……”畢驍下達命令,看到面前的人擠眉弄眼,不由一臉疑問,“你這是什麽表情?”

沒等送消息的人說什麽, 畢驍便聽到身後傳來盛姝清清淡淡的聲音:“什麽消息不能現在就讓我知曉?”

畢驍回過頭,下意識將手中的信背到身後, 恭敬地說道:“夫人大抵是錯聽,我等聽從夫人號令,自然不敢欺瞞夫人。”

盛姝瞥過畢驍一眼,伸出手:“將你身後的信拿予我瞧瞧。”

之前盛姝送糧去明州, 朝堂的事情基本是由畢驍斡旋。後來雖然朝廷又供糧, 但畢驍卻被擼去官職, 成為庶人。

根據畢驍意願,晏之緒暫時未讓畢驍重返朝堂,也沒讓他跟在自己身後, 而是派到盛姝身邊。

畢驍聽到盛姝的吩咐, 神色糾結,僵持著沒有動。

盛姝也沒有生氣, 只是好笑地睨他一眼,毫不客氣地說道:

“整理消息本不用站在庭院, 以你的功夫也不可能聽不到我沒有刻意壓低的腳步聲。但你還是裝作若無其事,說明你也有些希望我知道此事。只不過礙於晏之緒的吩咐,你很猶豫而已。”

畢驍楞住,揉了揉額頭苦笑道:“屬下算是明白首輔為何放心將權力移交到夫人手上,夫人和當年初入首輔府的時候相比,真的變化良多。”

剛嫁入首輔府的盛姝一心是尋求庇護,好好過日子,雖然聰明,但依舊在內宅打轉。

但是在送糧事件之後,晏之緒便清晰地意識到盛姝已擁有足夠的能力,他在官場上的資源更是毫不猶豫地交給盛姝。

盛姝輕笑:“我就當你是誇讚。你既然猶豫不決,我便替做下決定,還不將信給我?”

畢驍只能認命地將信遞給盛姝。

因為是用鷹傳遞出來的加急消息,信上只有短短三行字,盛姝草草掠過一眼,而後不可置信地又看一遍。

京中傳言,晏之緒鴆殺皇後,但是只有宮女一面之詞,無確切證據,目前被關在首輔府聽審。

盛姝將消息在腦中反覆推敲幾遍,紊亂的心緒平覆,而後她冷靜地吩咐:“除此之外,最近這些時日關於京城的消息一並拿來書房給我,加派人手探聽,相關消息不必特地過濾,一並送過來。”

畢驍領命去辦事,盛姝則轉身去書房。

揚州別院的書房還是晏之緒從前用的,曾經他半日半日地待在書房裏,盛姝偶爾會待在他身邊找本書看。

如今書房的一切陳設都沒有改變,似乎下一瞬就能看到晏之緒伏案桌前,但盛姝很清楚,晏之緒此刻在京中,且極有可能被關在首輔府。

這便是盛姝想不通的地方。

若晏之緒需要助力,她在揚州掌控著那麽多資源的調度,不可能一點也不驚動她。

若晏之緒不需要助力,他又在搞什麽?連自家的情報網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。

想不通,盛姝長嘆一口氣,在沒有確鑿消息之前她不會亂來,以免出事。

畢驍速度很快,片刻之後便將整合出的消息呈給盛姝。

見畢驍要走,盛姝及時阻攔:“等我片刻,我對於朝政的敏銳程度終究不及你,若是推斷有什麽失誤,也好及時查漏補缺。”

畢驍點點頭。

因為派遣了大量人手前去探聽京城的消息,又用的是信鴿來回傳遞,這天下午盛姝書房便收到各路消息。

用心將各路消息整理,並和畢驍溝通之後,盛姝當機立斷要進京。

這個決定可把畢驍嚇一跳,連聲勸道:

“夫人,不可。首輔讓夫人回揚州而不是京城,便足以說明首輔能預料到回京之中會出事,希望夫人能避開。如今進京,首輔的一番安排豈不是白費?”

盛姝食指微屈,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桌面,這恰恰是她心情煩躁的表現:“所以呢,我便待在此處等消息?夫妻本是同林鳥,現在到各自飛的時候是吧?”

畢驍被她噎得楞住,磕磕巴巴地說:“不是,夫人應該知道首輔不是那個意思……”

“我自然是知道,我意已決,明日啟程回京。”就是因為盛姝知道,才不能讓晏之緒一個人面對這些。

對於畢驍來說,晏之緒是主子,盛姝也是主子。既然盛姝都已經那麽強勢地決定此事,畢驍只能默默將事情安排好。

和前幾次進京不同,這次盛姝雖然也著急趕路,但用的是自家馬車,還有畢驍以及一眾暗衛守護,所以她並沒有女扮男裝。

馬車足夠寬敞,盛姝為了不讓兩個婢女擔心,並沒有向她們說明如今的情況,一路上多寧和三柒都興致勃勃地看著外面的景色。

倒是盛姝記掛著晏之緒,加上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往返京城和揚州,所以她並沒有什麽興致。

這一路只要空閑,盛姝便仔細斟查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,希望能找到一些頭緒。

明明首輔府的情報網在晏之緒的經營下幾乎到了百曉生的程度,偏生關於晏之緒鴆殺皇後的事情知之甚少。

這除去相關人故意遮掩消息的可能之外,恐怕也有晏之緒刻意隱瞞盛姝的緣故。

就這樣一路憂慮,抵達了京城。

多寧和三柒並不知發生什麽事情,只是隱隱感覺這些時日盛姝有些壓抑。

好不容易進京城,多寧有意活躍氣氛,便笑著說道:“夫人,我們可是要直接回府裏?我瞧著這路怎麽好像走偏了,許久沒回京,我的記性竟差成這樣了?”

“因為不回府,我們先去客棧安頓。”盛姝漫不經心地回覆。

多寧頓時傻眼:“啊、啊,哦,好的。”

三柒使個眼色,示意多寧不要吭聲。這些時日盛姝心事重重,她們並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,會多說多錯。

畢驍行動很快,馬車不過剛入京城,那邊便已經聯系好客棧,吩咐馬車過去。

擔心屬於首輔府名下的產業都被盯梢,畢驍並沒有選擇首輔府的產業。

盛姝到客棧,吩咐多寧三柒去店家那邊打熱水,簡單沐浴之後,平靜地告訴兩個婢女,自己要單獨出去一趟。

兩個婢女面面相覷,多寧說道:“夫人想去哪裏?京城魚龍混雜,還是帶上我和三柒,遇到事情也好幫忙。”

盛姝搖搖頭:“我要辦的事情很麻煩,你們若跟來反而麻煩,我還是自己去。不過若是畢驍來問,便說我過於疲憊已經睡下,明白嗎?”

多寧和三柒只能點點頭。

刻意避著畢驍,盛姝大搖大擺地走出客棧。

除了畢驍,守在客棧的暗衛是不會主動匯報的行蹤,但如果盛姝鬼鬼祟祟地出去,那暗衛必然要報給畢驍的,反而得不償失。

此次盛姝是打算探一探首輔府。

在路上這麽多天,研究諸多消息,有一件事盛姝是可以確定的,那就是晏之緒刻意抹去鴆殺皇後這件事的消息,不讓她得知。

盛姝不清楚晏之緒究竟想做什麽,但是她隱隱能感知到不是什麽好事情,所以還是要親自去查探一趟安心。

之所以不讓畢驍去查探,她覺得畢驍更聽晏之緒的吩咐,若是晏之緒發現畢驍,不允許畢驍告訴自己實情,那麽畢驍一定不會說的。

與其拿著真假不知的情報,還不如自己親眼去看看來的實在。

這樣想著,盛姝一路走到首輔府。

按理來,晏之緒被關在首輔府聽審,又有過從首輔府逃出同自己私奔的情況,應該對首輔府的守衛十分嚴格才是。

但是讓盛姝驚訝的是,首輔府外面的侍衛巡邏十分松懈,看起來頗像是在做樣子。

這是怎麽回事?

首輔府所在的位置本就人煙稀少,盛姝來來回回游走,都沒有被侍衛發現,但她也沒有看出來首輔府裏面究竟是什麽情況。

那不如……進首輔府內一探究竟?

首輔府的密道晏之緒帶盛姝走過不少,若真是裏面有什麽情況,也可以借助密道及時逃脫。

盛姝心裏七上八下的,最終下定決心翻墻進去。

方才她就找好了位置,首輔府的花園一側有幾顆桃樹,已經過了結桃的時節,開始落葉,但好歹也能勉強遮一遮視線。

最要緊的是,她覺得自己能爬上墻頭,卻未必能順利跳下來……因為首輔府的墻頭不比她在盛府爬的那些,格外的高。

艱難地攀上首輔府墻頭的那一刻,盛姝頗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。她上一次爬墻還是為了偷偷溜出盛府,如今卻是為了溜進首輔府。

首輔府的院墻太高,她還是低估那些侍衛的眼力,她剛爬上墻頭,還沒來得及沿著桃花樹爬下去,就忽然聽到墻外有人高聲喊道:

“那裏有人!”

剎那間,紛亂的腳步聲向這邊靠近,盛姝嚇了一跳,攀著桃花樹枝條往下走,卻因為腳下踩空,一個拽不住,就摔了下去。

在徹底掉在地面之前,盛姝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——

她已經利用桃花樹緩沖了一下,就算自己這樣摔下去,應該也不會缺胳膊斷腿的吧……

預料中的疼痛卻並沒有襲來,一雙手用力地攬住她的腰,然後輕輕一帶,讓盛姝倚靠在他懷中,重新幫助盛姝站穩姿勢。

記憶裏熟悉的氣息湧現,盛姝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,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眼睛。

她不會是出現幻覺了吧,雖然她很希望晏之緒能拯救自己,但怎麽可能這麽及時?

晏之緒看到盛姝呆楞的模樣,剛想說什麽,便聽到細微的動靜傳來。

皺了皺眉,晏之緒握住盛姝的手,低聲道:“隨我來。”

這裏是花園,附近並沒有什麽房間密道可以躲,所以晏之緒一路帶盛姝到一座環形假山後,這座假山內有一個極小的人造山洞,繞進去是可以躲避的。

等到來此處巡邏的侍衛走幾個來回,都沒有查探到有什麽異常,最後便默默退去了。

確認此時已經是相對安全的,盛姝好奇地問道:“你方才怎麽會在那裏?”

晏之緒頗為好笑地看了盛姝一眼:“我以為你會有很多問題,你確定最想問的是這個?”

“那倒也不是。”盛姝摸了摸鼻子,“問其他的問題不是怕你不告訴我麽。”

晏之緒撫了撫盛姝的頭,聲音低低地道:“收到畢驍來信,得知你來京城,掐算著時間,我便知你這兩日必然會親自來首輔府查看。”

盛姝眨了眨眼睛:“你該不會一直在蹲守著等我吧?”

“以我對你的了解,如今的情況必然會進來查看。我繞了一圈,覺得花園那處最適合你翻墻進來,等候幾日之後果然等到了你。”晏之緒將剩下的話補全。

“我就說哪裏來這麽多恰好的英雄救美,原來都是有預謀的。”盛姝忍不住捂臉輕笑,而後擡起頭追問道,“外面的傳言我不信你不知道,到底發生什麽事了?”

盛姝都已經追到首輔府,晏之緒清楚有些事情瞞不下去,便將當日的情形言簡意賅地講給了盛姝。

晏之緒的聲音向來好聽,為了防止有旁人聽到,他將盛姝攬在懷中,湊到她耳畔講的。

溫熱的氣息陣陣襲來,盛姝感覺身體有一些發軟,手腳使不上力。還好假山的山洞內比較昏暗,晏之緒看不清她的臉色。

聽晏之緒講完這些之後,盛姝忍不住說道:“皇後和頤妃,她們該不會……”

“人都不在了,糾結這種事情沒什麽必要。”

盛姝點點頭,小聲道:“我總覺得皇後是故意的,皇上已經是那種情況,頤妃的兒子李嘉賜、自己的女兒定安長公主都沒了,所以她也不想活了,臨時之前還要拉個墊背的。”

晏之緒倒是從未想過這個,聞言不由失笑。倒是個新奇的角度,以他對那位先皇後的判斷,大有這個可能。

兩個人將前因後果對了一遍,晏之緒確實沒有鴆殺皇後,但他前腳剛離開皇後的坤寧宮,後腳皇後便去世,加上平王有心拉晏之緒下水,於是便借用皇後的死發作。

“既然是這樣,你為何要任由平王那邊誣陷你?”盛姝覺得奇怪,雖然晏之緒說的每一環都似乎對上了,但無所作為,並不是晏之緒的行事風格。

看著盛姝姣好的面容,晏之緒忽然感覺口中一陣苦澀。有些事情,暫時還是不能告訴盛姝,雖然他知道盛姝或許不會攔他,但他擔不起失去盛姝的風險。

沈默片刻,晏之緒道:“我在等一個時機。如今老皇帝大多數時候都在昏迷,大部分朝堂都由平王把持,如果我妄動幹戈,恐怕會動搖國本。我怕你聽到消息會沖動,便不允情報網將消息遞送到你那邊。”

如果晏之緒是想兵不血刃地解決掉平王,那麽如今的故意示弱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。

盛姝在內心推敲幾遍,雖然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,但又看不出哪裏有破綻。

她信任晏之緒,便也沒有仔細再問什麽,只點點頭道:“好吧,那我就在京城好好待著,等你的消息。”

“不,你回揚州。如果不想去揚州,隨便去哪裏游歷也好,不要留在京城。”晏之緒的語氣很堅定。

盛姝訝然地看他一眼:“為什麽?”

“平王明顯要判亂,這種時候京城最危險,我不希望你涉險。”晏之緒的語氣越來越溫柔,甚至帶著幾分從未有過的請求,“所以,離開京城,別讓我分心擔憂你的安危,好不好?”

這樣的晏之緒太難拒絕,盛姝並不想離開京城,又不想那麽簡單地去反駁晏之緒的話。

她便踮起腳湊近,似有似無地暗示道:“你這是請求吧?難道空口白牙就想請求我完成這件事?”

“誰說的?”晏之緒聲音微啞,一只手摩挲著盛姝的臉頰,最後穿插到她的發絲間,讓她向自己靠得更近。

一個繾綣的吻。

山洞裏都似乎悶熱幾分,盛姝低垂著頭不敢看晏之緒,她倒是沒想到晏之緒竟然廝磨那麽久,雖然很溫柔,但是到最後她險些喘不上氣,晏之緒才放開她。

一只手擡起盛姝的臉,讓盛姝直視著自己,晏之緒的聲調更啞,帶著磨砂的質感:“答應我,好不好?”

盛姝無奈地嘆氣:“我知道了,不讓你分心擔憂我的安危。”

但不代表自己非要離開京城嘛。盛姝在心裏默默地補上後半句。

晏之緒便當盛姝答應了此事,擡頭看了一眼假山洞外的天色,淡聲道:“首輔府內不宜久留,我送你出去。”

盛姝正想問晏之緒打算如何送自己出去,卻見晏之緒不知移動了假山上哪塊石頭,另一處山石竟然自動移開了一個可供一人離開的洞。

知道這又是首輔府的密道之一,盛姝也沒多問,直接跟著晏之緒往密道裏面走。

距離不算太遠,走了小片刻便看到了光亮。

盛姝剛要邁步出去,卻被晏之緒拉住手。只見晏之緒俯身,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油紙傘,遞到盛姝手裏:

“進來時我瞧天色不好,恐怕你不到客棧就會落雨,拿把傘備用。”

這裏四處都是灰塵,看起來是許久沒有人來過,但油紙傘卻很幹凈,一看便是這幾日才備下的。

晏之緒算到盛姝會來,算準她會爬墻的位置,甚至會計劃好她爬墻之後應該帶她去哪裏躲避,那麽提前看了天色,為她備上一把傘,也是晏之緒會做的事情。

接過那把傘,盛姝心中滋味萬千。

旁人皆以為她嫁給晏之緒,會受很多委屈。但是實際上,晏之緒極盡可能地縱容她,太多事情都細致的去做。

看到盛姝的目光,晏之緒動了動嘴角,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。

盛姝歪了歪腦袋,問他:“你想說什麽?此處只有你我二人,盡管說就是。”

“我……”晏之緒沈默一瞬,最終還是輕聲問道,“除開我是你夫君,你對我……有沒有感情?那種感情。”

盛姝微微瞪大眼睛,晏之緒在她面前素日是內斂的,這樣的問話,實在是不太像晏之緒會問出來的。

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於盛姝來說簡直不需要思考,她眉眼彎彎,立刻打算給晏之緒一個答案。

但晏之緒卻似乎從她的目光中讀懂了什麽,擡手捂住盛姝的唇,靠在她耳邊沈聲道:

“這個問題的答案,你好好思考思考。等朝中動亂平息,我親自去尋你要這個問題的答案。”

任由晏之緒抱著自己,盛姝也緊緊地回抱晏之緒。

如今朝中的局勢尚不明朗,晏之緒要面對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,這一句答案,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親口告訴他。

盛姝在心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,拿著油紙傘走出了密道。

晏之緒目送盛姝漸行漸遠,回轉途中,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盛姝根本沒有明確答應自己她會離開京城這件事。

自己故意溫存,使得她忽略很多不合理的細節,盛姝又何嘗不是使用“美人計”,將他糊弄了過去?

罷了罷了,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他相信盛姝自有分寸。

送走了盛姝,晏之緒便去尋了目前把守首輔府的侍衛。

和在盛姝面前的柔軟不同,晏之緒踱步到侍衛面前,眉宇間皆是冷漠和居高臨下的上位者氣質,黑沈沈的目光一派肅殺之意:“通稟你們主子,我要見他。”

那侍衛不敢怠慢,連忙領命離去。

片刻之後,首輔府內駛出一輛馬車,朝著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。

皇宮外的守衛看到原本“禁足”的晏之緒出現在皇宮外,連忙攔截盤查。

層層查詢之後,馬車駕駛入皇宮,在二道門外停下。此處是乘車騎馬所能到的最遠的位置,再往裏只有禦賜轎輦才可通行。

晏之緒下了馬車,步行沒幾步,天空便開始飄落細雨。

細細算來,盛姝應該正在回客棧的路上。無妨,有他的那把油紙傘,至少寒涼秋雨,不會落在盛姝身上。

拂了拂衣袖,晏之緒目不斜視地朝禦書房走去。

老皇帝就在禦書房內靜養,日日都有太醫輪流守護在身側。平王以侍疾為理由,同樣日日賴在禦書房內,實際上是在翻閱奏章。

此事內閣帶頭彈劾過幾次,但無奈老皇帝如今出氣多進氣少,連話都很難說個囫圇,更何況是理會這種事情。

倒還有個六皇子,今年還不足七歲,還是依賴大人的年歲,更是做不得主。

情況就這樣僵持,平王一黨和晏之緒這般分禮抗爭,似乎誰也沒辦法奈何誰。

進了禦書房,晏之緒並未看坐在禦書房內的平王,而是繞到屏風後面,先行去探望老皇帝。

今日輪值的太醫就坐在一旁,百無聊賴地往炭盆裏加著銀炭。

時機入秋,倒也沒到上炭盆的時候,只不過老皇帝身體虛弱,宮人便格外小心了些。

見晏之緒邁步入內,那太醫連忙俯首過來行禮。示意太醫不必多禮,晏之緒向床榻上的老皇帝行了禮,這才問道:

“皇上今日怎麽樣了?”

太醫搖了搖頭:“中間醒來了半個時辰,含含糊糊崩出來幾個字,後來便一直昏睡。”

晏之緒點了點頭,從屏風後來退出,走到平王面前。

平王還是那副老好人的仁慈模樣,這些時日老皇帝身體不好,他主理朝政,倒也算是春風得意,整個人看起來紅光滿面。

晏之緒沈沈地瞥他一眼,目光冷淡,但卻難掩他周身那種壓迫感。

平王的臉色霎時間不太好看,他是有稱帝的念頭,如今卻被一個臣子壓了下去,讓他很是難堪。

壓不過晏之緒,平王主動開口打破沈默:“怎麽,想明白了?若是再晚來一些,恐怕那位就要死在牢裏了。”

晏之緒面無表情,語氣也格外冷淡:“我要親眼看到你放了他。”

“只要你樂意認罪,一切都好辦。”長時間期盼的事情得到了答覆,平王喊了一聲,示意周公公將晏之緒帶去監牢。

這也是晏之緒在被平王誣陷鴆殺皇後,卻沒有立刻反抗的重要原因。

他曾經的恩師,太傅陳泰清,被平王秘密關押在天牢內,用以威脅晏之緒。

晏之緒當然可以采用極端的手段和平王對抗,但陳泰清的命只有一條。

所以他去和平王談判,平王提出的條件便是——晏之緒去坐牢,換陳泰清出來。

平王現在不敢殺晏之緒,因為他想要稱帝,更需要堵住天下文人的嘴。

但是對於平王而言,能將晏之緒關進監牢裏,就等同於成功了一半,至少接下來想做些什麽,少了一個勁敵在旁邊指手畫腳。

天牢之內,晏之緒見到了陳泰清。

雖說平王秘密將陳泰清抓起來要挾晏之緒,但幸好平王知道陳泰清門生眾多,幾乎大半的朝臣都能算得上陳泰清的門生。

他這次抓陳泰清都是偷偷摸摸幹的,倘若動用私刑,恐怕不用晏之緒做什麽,朝臣就能直接反了平王。

牢中的日子終究是不好過的,陳泰清雖然沒有受到太明顯的虐待,但整個人還是瘦了一大圈。

看到晏之緒的瞬間,陳泰清便冷哼一聲:“你小子過來幹什麽?我雖然一大把年紀,短時間內也死不了。”

周公公從衣袖中取出鑰匙,將牢房的門打開,恭敬地對陳泰清說道:“陳太傅,您如今可以離開了。”

陳泰清狐疑地看了周公公一眼,又轉向了晏之緒:“外面的事情你都解決了?這麽短的時間,不太可能吧?”

晏之緒沒有回話,而是徑直踏進了陳泰清的牢房。

陳泰清楞住,連忙擡手攔住晏之緒:“你個小子幹嘛呢,去哪裏不行非往牢裏面進?”

見晏之緒沒打算解釋,周公公便在旁邊解釋道:“陳太傅,首輔是換了您老出來。”

周公公是老皇帝身邊的人,雖然平王有心謀權篡位,但在朝堂上有太多眼睛盯著他,暫時只能勉強先用一用老皇帝身邊的人。

這段時日周公公對於平王多有不滿,但老皇帝昏迷他又無處可說,所以便在這種時間幫晏之緒說上一嘴。

剎那間,陳泰清的臉色就便了,罵罵咧咧地就要將晏之緒推搡出去:“你給老夫滾!老夫又沒幹什麽虧心事,用不著你過來一人換一人,該心虛是他平王才對!”

晏之緒拂開陳泰清的手,淡聲道:“太傅,事已至此,沒有轉圜的餘地。”

晏之緒有很多可以救出陳泰清的法子,但以平王的狠辣,或許沒等真正將陳泰清救出來,陳泰清便已經沒命了。

他年事已高,若是換了旁人,晏之緒斷不可能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前來換人,但那是陳泰清。

是他的授業恩師,是他最絕望的時候曾經拉過他一把人的,是少有的哪怕決裂也向著他的人。

晏之緒不能眼睜睜看著陳泰清被平王磋磨去世。既然平王想要自己進天牢換出陳泰清,那換便是了。

雖然麻煩了一些,但至少比起陳泰清,他沒有那麽容易死在牢獄裏。

很蠢的行為,但晏之緒問心無愧。

陳泰清知道晏之緒顧慮的是什麽,忍不住對他吹胡子瞪眼道:

“晏之緒,你糊塗啊!現在的你可比我這個糟老頭子要重要多了,空長那麽聰明的腦子,怎麽就看不明白這個道理呢?”

晏之緒知道,從陳泰清的立場去看,他是願意舍生取義的。晏之緒低低道:“我都明白,但孰輕孰重,卻不是可以理性判斷的。至少要做一些問心無愧的事情。”

聽到晏之緒的話,陳泰清怔然打量自己這位已被自己逐出師門的學生,長嘆一聲:

“世人皆說你晏之緒無情滅欲,殊不知你才是這世間最重情之人。”

這句話似乎有些熟悉,晏之緒沈默一瞬,微微揚起嘴角。這句話早在很久之前盛姝便同他說過,那時候,他便已經信了。

曾經陳泰清也覺得他心狠手辣,哪怕是有苦衷,下手終究還是殘忍了一些。如今的陳泰清,或許也能理解當年的他了吧。

“老師說的這番話,學生很久之前便知道。”晏之緒淡淡一笑。

陳泰清看了他半晌,最終只留下“保重”兩個字,同周公公一起離開了牢房。

既然晏之緒已經把自己換出來,開弓沒有回頭箭,多說無益,沒必要將兩個人都同時搭進去。

為了防止平王再次抓住自己用來威脅晏之緒,陳泰清出獄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尋了禦史中丞,這位禦史中丞是陳泰清的得意門生,且不是平王一黨的人。

禦史中丞聽到陳泰清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氣得差點跳腳:“欺人太甚,實在是欺人太甚!平王怎麽敢這樣對待老師,簡直是肆意妄為!明日早朝,我必定要彈劾得他滿頭包!”

陳泰清聽完自己的學生來來回回罵了幾句平王,這才出聲道:“就算彈劾他,又能怎麽樣?不疼不癢,無法讓他傷筋動骨,也不過是白費功夫。”

如今朝堂的局勢確實已經夠亂了。

皇帝那種情況已經是形同虛設,皇後去世,長公主去世,朝堂上就是平王和晏之緒兩方勢力維持著詭異的平衡,但是如今,這種平衡已經被打破了。

雖然晏之緒在朝堂的勢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的,但萬一呢?之前大多數朝臣對平王秉承一種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,但是私自關押陳泰清這種事情,確實惹怒了不少人。

陳泰清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老師。

見禦史中丞明白了道理,陳泰清點了點頭說道:“也不必太過明顯,私下裏將我被平王無故關進天牢的事情拿出去散播散播,至少我的那些門生,必須知道這件事。”

禦史中丞點點頭,應承下了。

那日盛姝從首輔府的密道出來,還沒有走出太遠,天色便暗沈了不少,片刻之後,細雨便落了下來。

秋雨寒涼,若不是有晏之緒送來的傘,就這樣一路回到客棧,怕是要著涼。

好歹是背著畢驍出來的,盛姝懶得喚馬車去客棧引人註意,慢悠悠地走了回去。

她回到客棧的時候,多寧和三柒都急得團團轉,生怕盛姝有個什麽意外。

兩個婢女都想要出去親自尋找盛姝,被畢驍攔了下來,吩咐暗衛出去尋盛姝的蹤跡。

見到盛姝平安無事地回到客棧,兩個婢女十分開心,反覆確認盛姝沒有淋到雨,這才放心下來。

倒是畢驍盯著盛姝手裏的傘,神色有些莫名。

首輔府的傘都是由特有的匠人去制作,從材料到工藝到傘面上的畫都是有些首輔府的特征可以看出來,所以當盛姝打著傘回來的時候,畢驍便已經知道盛姝去了哪裏。

盛姝也沒打算瞞他,將油紙傘遞給多寧示意她手上,盛姝看了畢驍一眼,嚴肅地吩咐道:

“今日我已經他見了一面,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,他都告訴我了。為了防止有來不及的危險,接下來發生什麽事情都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,不能有絲毫的隱瞞。”

畢驍頓了一下,不知道該不該答應。

畢竟有晏之緒的吩咐在前。

看出畢驍的猶豫,盛姝毫不客氣地說道:“這些也是獲得他答應的,畢竟見面了,耳邊風向來是最容易吹的。”盛姝睜著眼睛說瞎話,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:

“我拿回來的那把傘已經能證明,倘若你不相信這件事,親自去首輔府詢問他就是了。”

盛姝肯定,畢驍是絕對不敢拿著這樣的小事去詢問晏之緒。這一招狐假虎威,她用的甚是得心應手。

畢驍無奈,也只能應下了。

不過翌日,晏之緒進了監獄的事情便傳到了盛姝這邊。

或者說也不敢不傳到盛姝這邊,晏之緒自從進了監獄,平王便將天牢圍了個水洩不通,想傳遞消息進去難如登天,既然晏之緒已經把權力移交到盛姝手上,那麽這些人理所當然地來尋盛姝。

得到這個消息的盛姝咬緊了牙關。她就知道,晏之緒那個混賬東西,必然是隱瞞她去做什麽,但她萬萬沒想到,竟然是去幹了這樣的事情!

她簡直要被晏之緒氣暈過去,她都已經和晏之緒面對面了,他竟然都不願意將後面發生的事情告訴自己!

心中慌亂,但盛姝清楚自己如今就是這群人的主心骨,所以她只是向畢驍要了詳細的信息,要看看究竟該怎麽辦。

她相信晏之緒不是坐以待斃之人,偶爾從牢獄中傳遞出來的消息也足以說明晏之緒目前正在協調,為下一步事情做準備。

但盛姝不能坐在這裏等晏之緒自己出來,她心裏分外不安。

自從崔老先生算命之後,這些時日坎坎坷坷,盛姝至今都不敢確認晏之緒所謂的死劫究竟有沒有破。

如今平王勢大,晏之緒又把自己給“作”進了牢獄裏,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覆。

盛姝不敢堵。

想到這裏,盛姝簡直想親自咬晏之緒一口。

難怪晏之緒無論如此都不讓自己進宮,原來是想做這麽危險的事情。還口口聲聲說不希望自己讓他擔憂,現在明明提心吊膽的人是自己!

不過盛姝既然得知了全部的情況,也明白陳泰清之於晏之緒的意義。她能理解晏之緒的選擇,卻生氣於晏之緒在這種時候還隱瞞著他。

當務之急,是先將晏之緒給救出來,等到一切都過去,她再慢慢給晏之緒秋後算賬!

於是眾人驚訝地發現,向來待人溫和的盛姝,開始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,看起來和“無情無欲”的首輔越發的像了。

這便是夫妻麽,越生活在一起越像?

盛姝自然不知道旁人的心思如何,她一直在反覆分析朝中局勢,這一次和之前被晏之緒刻意隱瞞不同,盛姝手上擁有確切的情報。

仔細研究了很久,盛姝最終生成了一個大致的計劃,但是這份計劃中,少不了陳泰清配合。

盛姝立刻派人去尋找被晏之緒救出來的陳泰清,卻得到下人的消息,陳泰清最後一次出現是在禦史中丞的府邸上,自此便人間蒸發了。

一個大活人,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消失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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